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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

    文珺还是第一次看见窅娘这样的女人。穿着薄薄的纱衣,虽然看着少说也有六七层,可是纱衣就是纱衣,连对方画在锁骨上的红梅都清晰可见。更不要说对方那鼓鼓的胸脯,还有那胸前的两点,非常清晰地告诉大家,这女人连小衣都没有穿。

    眼睛被捂住的那一瞬间,文珺心里是很有些恼火的。

    靠之,穿到这样的地方,天天只能闷在家里,就是外头送来帖子,她这样的小孩子都不一定有这个机会跟着长辈出来见识见识。如今,难得误打误撞来了这里。还有人发放福利,难道她就不能乘机吃点冰激凌了吗?哪条法律规定了女孩子不可以吃冰激凌的?

    左掰右掰,费了老半天的劲都没有掰开父亲的手,文珺不得不站在了椅子上。

    这里影怜见屋里的客人们都已经呆住了,赶紧站起来:“窅娘,你不是在梅园么?怎么过来了。”

    窅娘道:“嗨,别说了。我原来还以为自己姿容不俗,好歹还能进人家的眼呢。谁成想,到了那边,也不过得了一个桃花而已。姐姐。怎么不去。好几位大人都在问呢。”

    影怜道:“去什么呀。这赛诗会虽然高雅,可是我们香樨阁却是每季都有一回呢。”

    窅娘道:“可是,去年可是姐姐得了这魁首呢。今儿个怕是又是那首爱菊诗得了魁首呢。也不知道出自哪位公子之手?虽然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是这魁首跟着姐姐走,可是妹妹我羡慕不来的。”

    影怜笑道:“你还别说。今儿的爱菊诗乃是这位小公子带来的。妹妹既然好胜,何妨问问这位小公子?”

    窅娘心中原以为能够做出这样的诗文的,即便不是大儒大文豪,也该是一位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君。她完全没有想到影怜指给她的居然是一个站在椅子上还让人觉得幼小的孩子。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扶着边上长辈的手、瞪着一双大眼睛往她这里看。

    因为文珺不懂,她父亲文瀅已经给她解释了一回了,所以被扫盲过的文珺好歹知道了,这次的赛诗会是选花魁兼比诗文的。这个窅娘既然得了一个桃花的称号,自然就不可能夺得花魁了,说不定还是垫底的那几个呢。

    窅娘摇曳生姿地走到文珺边上。道:“这位小公子,您的一首爱菊诗可是让诸位大人都赞叹不已呢。不知道小女子有没有这个福气让小公子给妾身作一首诗?”

    文珺道:“可是那首诗不是我写的啊。是我在书上看来的。”

    窅娘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哀婉:“当真?”

    “没错啊。我真的是在家里的藏书里面看到的。”

    窅娘转了转眼珠子,道:“可惜。我是个没福分的,……”说着,有些漫不经心地扯了扯衣襟,结果露出了领子里不小的一片肌肤。

    大老爷如临大敌,生怕女儿被教坏了。当即道:“小七,你随便找一首诗。算是了了便罢。”

    父亲有命,文珺当然不能不从,想了想,还是道:“既然这样,那我送姐姐一首好了。这首也不是我写的,不过倒是有些合姐姐的雅号。”

    文八小姐插嘴道:“不许你用《桃花庵歌》凑数。”

    文珺道:“不是《桃花庵歌》是《桃花行》。”当即吟道: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

    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文珺那清脆的童音刚落,却见窅娘已经泪流满面。就是影怜和如烟芸娘三人也偷偷地拭去了泪痕。更不要说那头的王雪雯心头巨震,口呆目瞪地看着对方。

    文琪道:“小七,这首诗真的不是你写的?”

    文珺:“不是。是我在父亲的藏书里面看到的。”

    文琪道:“又是写在纸上、当做书签一般夹在书里面的?”

    文珺果断点头。

    王霁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可是他人缘儿还算不错,即便是不懂,可是听了二房的文珉的解释以后也懂了一半。还道:“的确,这首诗倒是蛮合这位姐姐的。不如我给姐姐赎身好了。”

    文瑾扑呲一声就笑了出来:“王家哥哥,你说什么胡话呢?令堂可会点头?”

    王霁答道:“那有什么的。我妈最疼我了。只要我坚持。我妈最后一定会答应的,说不定还会张罗着摆酒请客、通知亲友为我纳妾呢。”

    如烟等人听得王霁这样的回答,心中暗叹,脸上却一点都不露,反而给给王霁倒了一杯酒,算是谢过对方的这番心意。

    香樨阁的姑娘们哪个会是简单的?或者说,那种要死要活的女人可做不了行首,也来不了香樨阁。而香樨阁的姑娘们也知道,在这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少年才子也只有在这里才会对自己百依百顺罢了。如果自己真的把那些酒后的情话当了真,跟着对方回去以后。苦的还不是自己?

    她们这样的身份,真要跟这那些少爷们回去了,不但要独守空房不说。就是生了孩子也不会被承认,只会被远远地送走。自己平日里要被上头的几层主子折腾不说,就是那些少爷们身边的丫头都可以冲自己吐口水呢。

    如果说自己赎了身,远远地走了。且不说这路途安全不安全,跟她们这样过惯了好日子的人。还真没有几个能够忍受得了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而且她们这样的身份,即便赎身以后,即便她们让人帮忙把身份文契给办下来了,她们也办不了红契的土地文书。

    朝廷律法可不会允许。

    所以,在这里混得久了,大多数人都是得过且过的。这里流传着一句话。你既然进来了,就不要想着出去了。因为就是出去了,外头也容不下你。你和你的孩子终有一天会回来的。

    窅娘她们已经看过很多这样出去了最后又回来的前辈。有的是被重新卖回来的,有的是被送来的,还有的是自己回来的。自己回来的还好,混得好的还能够做个教习,混得不好的。也能够自己挑客人。可是那些被送回来或者是被卖回来的,就只能在那些最下等的寮子里了。

    窅娘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脱了贱籍。或者说她们在想办法让自己将来有一副好一点的棺材板子而已。别的,她们都不求。

    这首《桃花行》在别人耳朵里面的确太悲了一些,可是在窅娘她们的耳朵里,却是她们这些人一辈子的写照。

    尤其是窅娘和影怜两个,她们都已经是二十五岁了,是一个女人最美的年纪。她们是艳光四射的,是高雅迷人的。可是她们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就像开得最晚的玫瑰花儿,虽然美丽,却带着一点哀伤又婉约,吐露着最后的一点芬芳。

    窅娘道:“罢罢罢,的确是好诗,窅娘在此就谢过公子的一番美意了。只是窅娘出身于此,也无以为谢,不如在此一舞,但求能够入公子的法眼。”

    这是窅娘在这香樨阁里第一次不为名不为利的舞蹈。而影怜如烟和芸娘三个也拿出了琵琶、古筝、横笛给窅娘配乐。

    她们也是第一次为了自己而歌舞。

    也许她们这一生也只会有这一次为自己而放纵。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即便是玩得开心,即便下元灯节没有宵禁,可是这赛诗会一结束,大家还是要各自散去的。

    当文珺跟着父亲来到自家的马车边的时候,窅娘居然不顾自己穿得那般单薄来到了文瀅的马车边上,送上一个一大一小两个盒子,道:“这大的里面是这次给赛诗会魁首的。小公子的爱菊诗当之无愧。至于这小的,则是我们姐妹酬谢知己的。”

    说罢,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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