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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浑身渗出一丝透骨的寒意。
她忽而想起十五年前,那个羽族剑修白衣如雪,赤着双足,一人一剑走入荒漠的夜晚。
所有的敦煌愤怒冲上去,要与之拼命,唯有老族长死死拦住,红着眼,跪伏在羽族剑修的脚下。后来她才晓得,那个人身上散发着破碎虚空的气息。
“这是做什么?”羽族剑修的声音清朗,目光秀澈,红怜雪从未见过这样丰神绝世的俊俏男子。
“恳求您放过我族最后一点血脉。”老族长深深埋下头,老泪纵横。
“你们的血脉与我何干?”羽族剑修神色淡然,洒然穿过人群,对虎视眈眈、群情汹涌的数千敦煌视而不见。
“对了。”他半途回过头,轻轻蹙眉:“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随后他双腿一弯,对着老族长跪了下去,从容起身,缓步而去。夜空黑暗,无星无月,红怜雪遥遥望着那迷一般的背影走进漫天风沙,消失在茫茫戈壁深处。
“一个随时可以破碎虚空的羽族剑修,为什么会对人下跪?”
“因为他不在乎。雪儿,这个世上有一种人,什么都不在乎。”
老族长苦涩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萦绕,也是在那一年,她决然离开荒漠,誓要为族人寻求生路。红怜雪怔怔凝视支狩真,从少年眼底深处的淡然,恍惚望见那个白衣如雪的羽族剑修。
“老板娘?”
“跟我来。”她罗袖一甩,裂开的衣帛悄然下滑,又露出白晃晃的香肩,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支狩真。
支狩真跟着红怜雪转了一圈怡红院,先要了几枚易容丸,擦抹全身,把自己扮成一个满脸麻子的粗黑小厮。再换上妓院下人穿的绿麻小褂,和龟奴、打手、老鸨、账房、丫鬟、姑娘等都打了个照面,熟悉院子里的惯例,便去红怜雪指定的后院厢房歇息。
整晚上,他不敢合眼,一直守住窗棂边上,窥测外面风吹草动,唯恐红怜雪再生杀意。虽说敦煌一族向来守信,可他从无将安危寄于他人身上的习惯。
支野生前,甚至定下万一巴狼反水,诸多应对的后手。
鸡鸣四更,天还未亮,胖虎就心急火燎地赶到怡红院,闹着让红怜雪带他拍门。瞧见支狩真无事,胖虎咧嘴大笑:“俺就说嘛,雪姐是刀子嘴豆腐心,咋会把小肥羊卖给包子铺哩!”
“肥羊也能变成吃人的老虎。胖虎,别怪老娘没提醒你,交朋友一定要睁大眼珠子!”红怜雪冷哼一声,丢给支狩真一个警告的眼神,拂袖而去。
“俺的眼睛天生就小,咋变大呢?”胖虎困惑地揉揉眼睛,对支狩真道,“你那个六爷叔住在俺那儿,老头子一晚上唠唠叨叨,害得俺没睡好,差点要揍他。”
“辛苦胖虎大哥了。”支狩真欣然道,“劳烦你带我去看看他。”
两人出了怡红院,街道上行人寥寥,一片清寂。大多数店铺铁门紧锁,沉睡在昏沉沉的曙光中,只有几家面点、茶铺亮起烛火,冒着腾腾热气。
“这家饺子馆千万别去,肉馅都是用两脚羊剁出来的。”“那家茶楼也不行,说是茶叶免费,可烧煮茶叶的热水要收你十两银子一碗,专宰外头来的。”“瞧见对面的汤团店了吧,暗地里是买卖消息的‘鸽笼’。”“东头那家关着门的成衣铺,衣裳都是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听说和大楚、大晋还有生意。”胖虎举着大板斧指指点点,在街角买了一笼素包子,递给支狩真几个,自己狼吞虎咽地塞完。
“都说宰羊集乱得很,我看倒还好。”支狩真一边默记,一边留神察看。
“好个屁!半夜里动刀子的多了!”胖虎抠出牙齿缝里的青菜叶,“不过白天没人敢乱来,老烧刀子和北头的青龙、南边的白老大、西面的杜结巴一起定了规矩。”
支狩真询问方知,老烧刀子、青龙、白老大和杜结巴是宰羊集最大的四个人类帮派首领,大约是炼气还神高阶修为。他们分管各方小势力,约定规矩,坐地分赃,每个月还会拿出一部分例钱,分给马化、虎伥和当地蛮人。
“对啦,小肥羊,昨晚从那几个家伙身上搞来的碎银子,你也有一半。”胖虎要从怀里掏银子。
支狩真摇摇头,随口道:“不用了。”
“那可不行,俺胖虎可是讲道义的!雪姐说过,叫啥‘盗亦有道’。”
“你先留着买鸡腿吧。”
“鸡腿……俺还欠你一个鸡腿哩!”
支狩真忽而脚步放缓,目光停留在一家铁匠铺前,深深盯了一眼铁门左下角模糊的刻纹,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
那个刻纹,是巫族古老鸟鱼文字的“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