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思域车上等到天亮(1)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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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检票口出来,浪矢贵之看了眼手表,指针指向晚上八点半刚过。不对劲啊,他环顾四周,果然不出所料,时刻表上方的时钟显示的是八点四十五分。浪矢贵之撇撇嘴,啧了一声。这破表,又不准了。
手表是考上大学时父亲买给他的,最近常常走着走着就停了。想想也难怪,已经用了整整二十年了。他琢磨着换块石英表。这种采用石英振荡器的划时代手表,过去身价抵得上一辆小型汽车,不过最近价格已经直线下降。
出了车站,他走在商业街上。让他惊讶的是,都这么晚了,还有店铺在营业。从外面看过去,每家店生意都很红火。听说随着新兴住宅区的形成、新来居民的增加,对车站前商业街的需求也水涨船高。
这种偏僻小镇的不起眼街道竟然也这么繁华,贵之觉得很意外。不过得知从小长大的地方正在恢复活力,倒也不是件坏事。他甚至还想,要是自家的店也在这条商业街上就好了。
从商业街拐进小路,笔直向前,很快进入一片住宅林立的区域。每次来到这一带,景色都有新的变化,因为不断有新房子盖起来。听说这边的住户当中,不少人远在东京上班。想到就算搭特快电车,也得花上两个小时,贵之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来。他现在租住在东京都内的公寓大厦里,虽说面积不大,也是两室一厅的套房,他和妻子、十岁的儿子共同生活。
不过他转念又想,虽然从这里去东京上班很不方便,但一个地段不可能各方面都很理想,或许某种程度上的妥协也是必要的。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上班时间长一点还是可以忍耐的吧。
穿过住宅区,来到一个T字路口。右转继续前行,是一条平缓的上坡路。这里他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随便怎么走,身体都记得哪里该拐弯。因为直到高中毕业,这是他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
不久,右前方出现一栋小小的建筑。路灯已经亮起,但招牌上的字样黯淡发黑,很难辨认。卷帘门紧闭。
贵之在店前驻足,抬头望向招牌。浪矢杂货店—走近看,依稀可以认出这行字。
杂货店和旁边的仓库之间,有一条约一米宽的通道。贵之从那儿绕到店铺后方。念小学时,他总是把自行车停在这里。
后面有一扇后门,门旁安着牛奶箱。牛奶一直送到十年前。后来母亲去世,过了一阵子就没再订了。但牛奶箱保留到了现在。牛奶箱旁边有个按钮。以前按下去的话,门铃会响,现在已经不响了。
贵之伸手去拧门把,果然一拧就开。每次都是这样。
脱鞋处并排放着一双熟悉的凉鞋和一双老旧的皮鞋。两双鞋属于同一个主人。
“晚上好。”贵之低声说。没人回应,他不以为意地径自脱鞋进门。一进去首先看到厨房,再往前是和室,和室的前方就是店铺。
雄治身穿日式细筒裤和毛衣,端坐在和室的矮桌前,只把脸慢慢转向贵之。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哎呀,是你啊。”
“哎呀什么呀,你又没锁门。我都说了多少遍了,门一定要锁好。”
“没关系。有人进来的话,我马上就知道了。”
“知道才怪。你刚才不就没听到我说话?”
“我听到了,不过我正在想事儿,懒得回答。”
“你还是这么嘴硬。”贵之把带来的小纸袋搁到矮桌上,盘腿坐下,“喏,这是木村屋的红豆面包,你最爱吃的。”
“哦!”雄治眼前一亮,“老让你买东西,真不好意思。”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雄治嗨哟一声站起身,提起纸袋。旁边的佛龛敞着门,他把装着红豆面包的纸袋放到台上,站在那里摇了两次铃铛,这才回到原地坐下。身材瘦小的他已经年近八十,腰板还是挺得笔直。
“你吃了晚饭没有?”
“下班回来吃了荞麦面,因为今晚要住在这儿。”
“哦,那你跟芙美子说了吗?”
“说了,她也很挂念你呢。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托你的福,没什么问题。你其实没必要特地来看我。”
“好不容易来一趟,别这么讲嘛。”
“我只是想说,你不用担心我。对了,我刚洗过澡,水还没倒,现在应该还没冷,你什么时候想洗就去洗。”
两人说话的当儿,雄治的视线一直望着矮桌。桌上摊着一张信纸,旁边有一个信封,收信人处写着“致浪矢杂货店”。
“这是今晚的来信吗?”贵之问。
“不是,是昨天深夜送过来的,今天早上才发现。”
“那不是早上就要答复了吗?”
向浪矢杂货店咨询的烦恼,回信会在翌日早上放到牛奶箱里—这是雄治制定的规则。为此他每天早晨五点半就起床。
“不用,咨询的人好像也对深夜来信感到抱歉,说可以晚一天回信。”
“这样啊。”
真是怪事,贵之暗想。为什么杂货店的店主要回答别人的烦恼咨询呢?当然,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是知道的,因为连周刊都来采访过。从那以后咨询量大增,其中有诚意来咨询的,但大部分都只是凑热闹,明显是恶意骚扰的也不少。最过分的一次,一晚上收到三十多封咨询信,而且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内容也全是信口胡说。然而雄治连那些信也要一一回答。“算了吧!”当时贵之忍不住对雄治说,“再怎么看,这都是恶作剧。拿它当回事不是太傻了吗?”
但老父亲却一点也不怕吃亏的样子,反而以同情的口气说:“你呀,什么都不懂。”
“我哪里不懂了?”面对贵之生气的诘问,雄治一脸淡然地说道:
“不管是骚扰还是恶作剧,写这些信给浪矢杂货店的人,和普通的咨询者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内心破了个洞,重要的东西正从那个破洞逐渐流失。证据就是,这样的人也一定会来拿回信,他会来查看牛奶箱。因为他很想知道,浪矢爷爷会怎样回复自己的信。你想想看,就算是瞎编的烦恼,要一口气想出三十个也不简单。既然费了那么多心思,怎么可能不想知道答案?所以我不但要写回信,而且要好好思考后再写。人的心声是绝对不能无视的。”
事实上,雄治逐一认真回答了这三十封疑似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咨询信,并在早晨放进牛奶箱。八点钟店还没开门的时候,那些信果然被人拿走了。之后再也没发生类似的恶作剧,而且在某天夜里,投来了一张只写了一句话的纸:“对不起,谢谢你。”字迹和三十封信上的十分相像。贵之至今都忘不了父亲把那张纸拿给自己看时,脸上那骄傲的表情。
大概是找到了人生价值吧,贵之想。十年前母亲因心脏病离开人世时,父亲整个人都垮了。那时兄弟姊妹们都已离家独立,形单影只的孤独生活,夺走了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人生活下去的意志,看着委实令人难过。
贵之有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名叫赖子。但她和公婆住在一起,完全指望不上。能照顾雄治的,就只有贵之了。可是他那时也刚刚成家立业,住在公司狭小的职员宿舍里,没有余力把父亲接去同住。
雄治想必也了解儿女的难处,尽管身体不好,却只字不提关店的事。既然父亲坚持撑下去,贵之也就乐得由他。
但是有一天,姐姐赖子打来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我真是吓了一跳,老爸现在整个人精神焕发,比妈没过世时还要有活力。这样我总算放了心,暂时应该没问题了。你也去看看他吧?我包你会大吃一惊的。”
姐姐刚去看望了很久没见的父亲,说得十分起劲。接着她又用兴奋的口气问:“你知道爸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有精神吗?”贵之回答说不知道。“也是,我想你也不会知道。我听说的时候,又吓了一大跳。”说完这些,她这才把缘由告诉了贵之。原来父亲干起了类似烦恼咨询室的事情。
乍一听到这话,贵之完全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是什么玩意儿?于是一到假日,他就立刻回了老家。眼前看到的景象让他难以置信:浪矢杂货店前围着一大群人,其中主要是孩子,也有一些大人。他们都在朝店铺的墙上看,那里贴了很多纸,他们边看边笑。
贵之走到跟前,越过孩子们的头顶向墙上望去,那里贴的都是信纸或报告用纸,也有很小的便笺纸。他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其中一张这样写道:“有个问题想问。我希望不用学习、不用作弊骗人,考试也能拿到一百分。我该怎么做呢?”
这明显是小孩子写的字。对应的回答贴在下方,是他熟悉的父亲的字迹。
“请恳求老师进行一次关于你的考试。因为考的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的答案当然是正确的。”
这都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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