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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电话号码了吗?”
我点点头。
“耶!”
那一夜,整整一夜,我不能入睡。他的气息,我的激情,一幕一幕在脑中重现:沥川,我爱你,但我不想了解你。了解你越多,我会离你越远。
生活又回到了往常。我白天上课,夜晚去咖啡店。我看见小叶,心里有些愧疚。我知道什么是爱,所以能体会她的痛;我知道我的莽撞,也就能原谅她的恼怒。
我对小叶说:“Hi!”
她冷冷看我一眼,转过身去。
小童向我打招呼:“小秋,过来说话。”
我先去换了工作服,然后跟着小童进了办公室。
“从今天起,你夜班只用工作到八点。如果你想换成早班或午班,我可以和其他的经理打招呼。”
我是学生,早班午班都不可能来。这意味着我的收入会减少一半。
我猜到了原因,还是不肯罢休:“为什么?”
“总经理派下的话。”
“是小叶说了什么,对吗?”
“头儿要你走人,这三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还是我给你争取的。小姐,吃一堑长一智。挣一点是一点,咱们不和钱过不去。”
我知道小叶的用心。沥川一般九点钟才来咖啡馆,八点下班的话,我就不大可能见到他了。
我没说什么。继续工作,到八点准时下班。
八点半我回到寝室,看见301的哥哥们满满地坐在屋子里。
“哟,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冯静儿说。
“学习要紧,安全要紧,以后会早点下班。”我说,放下包,发觉工作服还穿在身上,当着一群男士的面,不好意思换掉。
“开水有人替你提好了。”安安扫了一眼修岳。
“谢谢哦。”我原本拜托安安替我打开水,不料她迅速将活儿分配给了别人。
“难得回来得早,一起去跳舞吧。”安安说,“次次都让修岳落单,多不好。”
“好啊,我也想轻松一下,”我说,“我去换衣服。”
我去洗手间换衣服,回来的时候寝室里只剩下了修岳。
“他们先去了,我得在这里等着你,男士付钱,女士免票,但要一带一。”
“再等我一下,”我化妆——浓妆,深红的嘴唇,黑色的眉,深蓝色的眼影。头发梳到顶上,露出光光的脖子,然后往脖子上喷了花露水。这种廉价花露水有一股刺鼻的香味,一般人只要持续闻上十分钟就会头晕脑涨。
“怎么像只大熊猫?”修岳吓了一跳。
“怎么样,还想和我跳舞吗?”我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看在他给我提水的份上,我才不这样舍命陪君子呢。修岳跳得兴起时动作特别大,把我扔出去,又把我拉回来,还尽踩脚。
“我是四川人,最喜欢大熊猫。”他说,递给我一本书:“学校书店降价,找到一本英文小说,送你。”
我一看,是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
“看过吗?”他问。
“没有。”
“很好的故事。其实我们可以组织一个读书会,定期见面,一起讨论自己喜欢的书。”他语气平淡却目光灼然,我听出些许期待。修岳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见缝插针,很有计划。我看了他一眼,在301哥哥当中他长得也算出众,学业更是拔尖,导师就是校长,不可谓没前途,就因为学的是哲学,又像我一样来自小城,寝室的妹妹们就只对他的憨厚感兴趣,一有重活就想起他,动不动就派他去扛箱子、接电线、打开水。他是301哥哥中最好说话,最甘心接受“任务”的一个。
“以后再说吧。”看着他殷切的笑容,我有点不自在。
学校的舞厅乏善可陈。我一边跳一边心事重重地想,损失了一半的收入,我的生活费怎么办,学费怎么办,弟弟高考后怎么办,爸爸的肝炎怎么办。我爸从来不让我担心他的身体,但家乡医疗条件有限。我从北京寄药给他,一瓶七十五块,都不敢说实价,只能谎报说五块钱一瓶。
我心不在焉又技艺娴熟地跳完了舞,还低着头装作专心致志认真学习的样子,乘机省掉了和修岳答讪的时间。途中交换舞伴,我和每一个301的哥哥都跳了一次,只有路捷打趣我:“谢姑娘今天打扮很不寻常啊。”
“是吗?怎么不寻常?”
“眼睛和嘴唇画得这么黑。”
“在唐代这叫作‘啼妆’,知道么?这叫风格,这叫复古!”
“什么时候一起出去吃饭?静儿老说你一人在外不容易。”
“怎么想起请我吃饭?”
“你的那位王哥哥今天发邮件过来,答应帮我修改留学申请信。”
“还是你们能干,我都不知道他的邮件地址。”
“周六晚上七点,西街的九味轩怎么样?请沥川一起来?”
“要请自己去请,我不作陪。”我微笑,这群user。
我和修岳他们一起跳到舞会结束,鸣金收兵,大家在门口喝了豆奶,路捷、安安他们要去看录相,只剩下修岳和我慢慢散步回来。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夜华如水,花气袭人。在黑夜中,我远远看见寝室楼边有一道白色的人影,在夜雾中幽灵般地呈现出来。
我的心砰然而动,不禁加快脚步。来到门口,那个人影却是抢先举手打了个招呼:“Hi.”
“Hi.”
然后他礼貌地伸出手,气度不凡地对修岳说:“同学,怎么称呼?”
“修岳。”
“修岳,多谢你陪小秋跳舞,多谢你送她回来。”
两强相争勇者胜。修岳的脸瞬时苍白,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他抬起手,看了看表:“小秋说她累了,想早点休息。”
“放心,我会照顾她的。”他沉着地笑道,同时握住我的手。
“这么晚了,你们……还出去?”修岳的语气有些颤抖。
“就在校园里走走。”他微笑。
沥川的手总是冰凉的,像冷血动物,我们漫无目的地向校园深处走去。
“很遗憾,我不能陪你跳舞,”他在我身旁轻轻地说,“但我愿意看见你快乐。”
我看着他:“沥川,你一直都在外面等我?”
“没等多久。”
路越走越黑,没有灯光,我们好像走进了一个树林。我带着他在树丛中穿梭,树叶打在脸上,好像背后有头正在追逐的野兽。沥川紧紧拉着我的手,看不清方向:“我们迷路了吧?”
树丛的当中有一道草地,月光清冷地洒下来,我觉得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便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他一把抱住我,我背靠着干裂的树干,踩着一颗大石,居高临下地吻他。树枝摇动,雨后的水滴漫天而落,滴在我的头上、他的脸上。
他专心地吻我,鼻尖在脸颊间摩挲,温暖的气息,冰凉的雨,宇宙在唇间交错。
我想,我得记住这个时刻,十一点四十九分。米色毛衣、兰色花裙、低跟皮鞋。天气有些冷,肌肤贴在一起又有些热。沥川穿着件白衬衣,没穿外套。树干的泥土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沥川问我有没有手绢。
就在这当儿,我听见了脚步声。仓促间,我们各自以飞快的速度整理自己。不料,一束电光已笔直地照在我的脸上。
“站住!校园警卫。”
沥川将我一推,小声道:“快跑。”
本来用不着跑的,可我们的样子太狼狈、太可疑,莫名其妙地产生心虚。若被警卫抓住,没干什么也说不清了。我拔腿飞奔,掉头看见有人迅速追过来;然后,沥川拦住了那人。紧接着,树叶摇晃,他们扭打起来。我想也不想,就冲了回去。沥川倒在地上,那个警卫的块头几乎赶上施瓦辛格,他正用皮靴踢沥川。我扑过去将他猛地一推:“住手!住手!你给我住手!”
警卫停住脚,一把抓住我胳膊:“小丫头胆子不小!你们是哪个系的?”
“哪个系不关你的事,我俩在这儿说话,犯你什么事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干什么勾当!”
“你有证据吗?亲眼所见了?”
激动中的我声线过高,也可能是我发疯的样子吓到他了,警卫的口气软了软:“你以为我怕你这点小把戏?今天且饶了你们。看你这样的胆子,量那小子也不敢把你怎么样。想干好事到外面开房间,这是鸳鸯林,每天晚上都有警卫巡逻。”说完这话他就走掉了。
我跪到地上,轻轻推了推沥川:“沥川,沥川!”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你受伤了吗?”我的身子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没事。”他勉强坐起身来,脸色苍白得可怕。
“坐在这里别动,我去找人送你去医院!”
他一把拉住我:“不用了,我可以走。你……扶我一下就好。”
我把他扶起来,将手杖递给他。他接过手杖,问:“那人……伤了你吗?”
“就捏了几下我的胳膊。”
“我看看。”他借着月光,查看我的手臂。看了很久,没有说话。
“这里离停车场远吗?”他问。
“不远。”
沥川显然受伤不轻,步子十分缓慢,中途还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两次。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停车场。
“沥川,我和你一起去医院。”我说。
“我没事,不用去。”
“那我和你一起回公寓,看看你的伤。”
“不用,我自己会料理。”他淡淡地看着我,“抱歉,这次得让你独自走回寝室,我不能陪你了。”
“沥川,不,带我走,我不放心!”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里已带哭腔。
“No。”他说,“晚安。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我只得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听见他叫我,递给我他的衬衣:“换上这件吧。你的毛衣脏了,回去同学们该取笑你了。”
他穿着一件V字领的T恤,露出修长优美的上身。
“晚安。”我泪光莹莹地看着他。
“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