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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远沉声道:“可否说清楚一点?”
卓玉扬像变成另一个人般,再非他们一向熟识那个挥潇自如、玩世不恭的“碎叶名士”,神态愈趋冷静,瞥了慕容远一眼道:“现在我再没有隐瞒欺骗你们的任何必要,楼兰皇朝的风光随帝君之死已烟消云散,一去不返!皇后还着我向你们揭露左贤王和天师对付碎叶城的计划。你们要跟我算账也好,甚么也好,一切悉随尊意。”
欧阳绪苦笑道:“目下岂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呢?”
卓玉扬沉吟片晌,吁出一口气,似要舒泄心内沉重的负担,道:“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昨晚暗作手脚的是安世杰,事实上你们可怪错了他,毒是由我下的,原因不用我说出来你们该明白吧!”
杨欢等听得你眼望我眼,说不出话来。不过更感到卓玉扬有坦白的诚意,否则怎肯暴露自己方是内奸的秘密。
任晓之死,把卓玉扬彻底改变过来。
慕容远忍不住问道:“除贵国外,还有谁晓得你是楼兰藏在碎叶城的内应?”
卓玉扬双目射出痛心的神色,摇头道:“除帝君和皇后等有限几个人外,没人晓得我的秘密。楼兰于我族有大恩,为楼兰的复兴我可以作出任何牺牲,包括出卖我欣赏和欢喜的人,不过一切已成过去。至于我真正的出身来历,请勿再追问,随帝君的横死,所有均成过去。”
杨欢问道:“安世杰是否左贤王方面的人?”
卓玉扬目光移往他,叹道:“是否如此,恐怕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我不敢答你是或否,他极可能只是转移视线的替死鬼。”
欧阳绪道:“你为何不断催我们走,我们难道没有半点机会吗?”
卓玉扬缓缓起立,面向围栏,深情地扫视碎叶城的景色,长长舒一口气道:“你有这个疑问,是因为你根本不清楚面对的是甚么?让我来告诉你吧!今晚南北的两大巨头左贤王和天师将会在我们身处的钟楼缔结血盟,一天双方未能统一南北,将会平分碎叶城的利益,明白吗?”
包括杨欢在内,三人同时色变。
慕容远失声道:“领军的竟是左贤王而非休屠王?”
卓玉扬旋风般转过身来,双目神光电闪,垂下的长发无风自动,一字一字地缓缓道:“事实正是如此,你们绝没有机会。即使卫青率兵亲来,也难挽救碎叶。今趟左贤王和天师对碎叶城是志在必得,你们若要抵抗只会变成不自量力的挡车螳螂。走吧!趁尚有一线机会快逃命去吧!”
杨欢强压下闻此坏消息后在心内掀起的惊涛骇浪,道:“你自己又有甚么打算?”
卓玉扬苦涩的道:“我可以有甚么打算?我已变成一无所有,失去一切活下去的意义,只能在屈辱求存或光荣地死去间作出选择。我肯全无隐瞒的说出这些事,正表示我已豁了出去,再没有任何顾忌。我会在这里耐心等待天师,寻找与他决一死战的机会,以报答楼兰对我族的恩宠。”
三人听得头皮发麻,只是一个左贤王,已非任何人应付得了,天下间恐怕亦没有人能胜得过他,不论单打独斗,又或干军万马的正面交锋。
卓玉扬叹道:“走吧!这是我唯一的忠告,留在碎叶城,只是死路一条。”
慕容远断然摇头道:“我若不战而退,把碎叶城拱手让予左贤王,仍是死路一条。即使我的族人不治我以死罪,可是碎叶城既入左贤王之手,夺去我们与南方交易的命脉,北方还有我族容身之地吗?”
卓玉扬呆看他一会,好像直至此刻方认识他般端详着,点头道:“想不到慕容远能如此视死如归,不过你下面的人,是否肯陪你一道牺牲呢?”
慕容远从容道:“我若怕死,不会到碎叶城来。我的手下人人肯为我卖命,这是毋庸置疑的。何况战争最是无常。”
卓玉扬瞄杨欢一眼,再移往欧阳绪,后者不待他探问,苦笑道:“我已嗅到败仗的气味,可惜我亦像慕容当家般没有选择,敝主曾有严令,着我拼死保住在碎叶城的利益,直至最后一兵一卒,与碎叶城共存亡。”
杨欢心中一阵激动,大祸当前,方看出慕容远和欧阳绪是宁死不屈的好汉子。
左贤王和天师这对南北两大顶尖高手,结成联盟,夹攻碎叶城,可不是说笑的?而天下间唯一有资格和他们周旋的卫青,又身负使命去了雁门关,没法亲身奉陪。
不论慕容远和欧阳绪如何自负,又或在碎叶城如何称王道霸,对上左贤王或天师这类威震天下的武学及兵法大家,当有自知之明,所以确是志气可嘉,置生死于道外。
杨欢同时想到左贤王不但亲自领军,还要隐秘行军,穿越巫女丘原而来,并不是怕碎叶城群雄早一步得到风声,因为纵使知道又能如何?根本是无从抵挡。左贤王要瞒的是北方慕容武兄弟和月氏的两大军事势力,怕他们一旦获悉此事,会不顾一切的阻挠,于此亦可看出碎叶城在统一南北上的重要性。
他该怎么办呢?
他不走,萧清音也不会走。
忽然感到慕容远、欧阳绪和卓玉扬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来。
慕容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杨欢你和我们的情况不同,没必要留在这里送死,不如立即与清音逃走避祸吧!”
杨欢一震地从迷惘中清醒过来,迎上慕容远伤感无奈的眼神,一时百般滋味在心头。摇头道:“若让左贤王和天师瓜分碎叶城,北方诸雄固是要对左贤王俯首称臣,南方更会大祸临头,目下是我们唯一能阻止他们作恶的机会,错过了将永无扳回的日子。”
欧阳绪低喝道:“好汉子!”
杨欢心中苦笑,从他们的说话,可看出慕容远和欧阳绪的分别。前者因对萧清音的爱慕,不愿她被卷入一场大战的风暴中,故力劝自己带萧清音逃命。而欧阳绪却只看成败,多一分力量总比少一分力量好。
卓玉扬精神一振道:“想不到有这么多人与我心意相同,那我们尚有一线生机。”
慕容远肃容道:“请杨兄三思小弟的提议。”
杨欢朝他瞧去,沉声道:“我会尽力劝清音走,不过我却决定留下来,与三位并肩作战:永不言悔。”
慕容远欲言又止,终没有说话。他与杨欢一直是敌非友,其族人又与杨欢有解不开的深仇,若非在碎叶城如斯独特的情况下,绝没有可能成为生死相共的战友。
欧阳绪道:“现在我们大概只有半天时间作准备,该怎办好呢?”
卓玉扬道:“首先我们要分清碎叶城内的敌我,认定谁是敌人,立即下手铲除,即使杀错人亦理不得那么多,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分辨或证实。”
慕容远点头道:“对!若惹起对方警觉,奋起顽抗,即使我们能取胜,亦是得不偿失。”
杨欢虽明知他们说的乃唯一求生之道,仍是一阵犹豫,因为他并不是这种人,在尚未证实谁是心怀不轨下,怎可凭卓玉扬的一面之辞狠下辣手?
道:“在此事上我们须非常小心,如不慎铲除了的是朋友,只会削弱我们的力量。”
欧阳绪道:“这个当然。现时在碎叶城内,我最不信任的人是安世杰和赫连卓,以他们的狡诈,我们没可能取得任何足以证明他们是内奸的证据,所以只好想方法把他们除掉。”
慕容远冷哼道:“擒贼先擒王,不若趁待会开钟楼议会时,趁赫连卓没有防备,就在钟楼内把他击杀,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把匈奴帮连根拔起,此为最直接了当的做法,各位有甚么意见?”
卓玉扬点头道:“当我们尚未和天师决裂前,我们早怀疑赫连卓是左贤王一方的人,因为他抵城的时间非常巧合,似是配合左贤王而来的样子。而纵使他不是左贤王的走狗,只凭他对付宁老大的手段,已是死有余辜。”
杨欢点头道:“我敢肯定他是假花盗。”
若此话是在诛除花盗一战之前说出来,包保人人摸不着头脑,现在则没有人怀疑他的话。
卓玉扬道:“好!赫连卓将是我们第一个目标,安世杰又如何呢?该否于即将召开的钟楼议会一并铲除。”
欧阳绪立即头痛起来,叹道:“唉!安世杰!真的很难说。”
杨欢心忖若做左贤王走狗的不是安世杰而是赫连卓,那替左贤王造木筏的便该是后者。再想深一层,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大批足供左贤王大军应用的木筏,恐怕要上千人手才成。安世杰虽是一帮之主,但自赫连卓接手匈奴帮以来安世杰手下也不过区区二、三百之数,若尽调人手去应付此事,早惹起警觉,所以大家极可能一直在错怪他,欧阳绪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因何自己一直没有深思安世杰的情况?就为他曾离开碎叶城而深信他是内鬼?是否源于心内的恐惧,故此要找渲泄的目标?
道:“我尚有一件事没有告知各位,昨夜叶西夜探巫女丘原,发觉该处有大批树木被新砍掉,由于黑夜,叶西还没找到木筏便回来告诉我。”
三人同时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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