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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他漂亮且安静,不哭不闹,比任何玩偶娃娃都要好。游戏时,我给他穿上裙子,把他扮成纯洁的少女普鲁塞庇娜【注16】。她美丽、柔弱,金发碧眼,完全符合盖乌斯的形象。我则扮演冥王,把他抢过来当新娘。成功后,我把他放在花丛里,亲吻他,当作圆房。他从不反抗,这让我有点苦恼。因为神话里,普鲁塞庇娜是反抗了的。
但现在想起来,这太幼稚了。
我把话题转到另一次游戏:“还有一次,我们演了骑着金羊逃走的故事【注17】。我们把一只木马当成金羊,骑在木马上。你是弟弟佛里克索斯,我是姐姐赫勒。按照故事情节,我要掉下去,留你一个人在木马上。你不愿意,拉着的衣服,与我寸步不离。你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对你说的吗?”
“你说,金羊飞不动了,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所以,我们之间,必须有取舍。”
“是的。我想你留下来。因为在我心中,你最重要,胜过千百个巴比伦【注18】。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在当时,这不是我的真实想法。幼时的我,只是急于说服他,希望快点演完这个故事,进行下一个。但现在,我并非完全说谎。除了父亲,我爱他,胜过任何人。而父亲已经不在,我只有他。
“起来吧,我的小星星。”我笑着拉他起来,给他穿上鞋。
他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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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把城市笼罩上一层玫瑰色。天边燃烧的晚霞,绚烂如传说中的不死鸟【注19】。
祭司提醒我们,时辰已到。按照习俗,我逃到母亲身边,装作寻求庇护。在宾客们的起哄声中,马塞勒斯努力把我从母亲身后抢走。经过一番佯装挣扎,我最终被他“掳获”。
之后,我被迎亲队伍簇拥着,前往夫家。盖乌斯没有跟出来,只是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向我挥了挥手。
一路上,乐师们吹着笛子、弹着里拉琴,演奏新婚组曲。迎亲队伍中,人人手持松木火炬,把入夜的街道照得亮如白昼,并不时齐声高呼“塔拉西欧”【注20】,甚至跳起舞蹈。一名女傧相跟在我身边,拿着纺纱杆和纺锤。几个漂亮的男孩走在最前面,一边抛撒坚果,一边按弗里吉亚调式【注21】唱着赞歌:“噢,婚姻之神海门,快过来吧,圣洁的海门……”
迎亲队伍声势浩大,引得不少市民驻足围观。就像身在荷马的诗歌里的婚庆游行:
“在火炬的照亮下,人们把新娘从娘家带出,沿街游行,
唱着欢快流畅的婚礼赞歌。
年轻人跳起飞旋的舞蹈,
优美的竖琴乐曲在夜空中飘荡,
家家户户的门前,妇女们观望着,投出艳羡的目光。”【注22】
按照习俗,我带了三枚银币。第一枚握在手心,出门时交给马塞勒斯。第二枚藏在凉鞋中,在经过邻近的路口时,把它献给了守护十字路口的拉瑞斯【注23】。
以往外出,我都会乘坐肩舆或马车,从未步行过这么远。再加上中午吃得太少,仪式又太繁琐,不免有些累了,只得强打精神。
“累吗?”马塞勒斯低声问。没想到,竟被他看出来了。
“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
“就快到了。”他安慰道,并握住我的手。
抵达他家的宅邸时,我松了口气。从钱囊内取出最后一枚银币,把它献给家神。然后,在他家的门柱上,悬挂几条毛织长带,把两边的门柱联结在一起,并用油脂涂抹门柱。按照习俗,新娘不能自己跨过夫家的门槛。马塞勒斯一把将我抱起,不顾我佯装的拒绝,抱着我跨过了门槛。
进门之后,终于可以在前庭坐下。女奴端出两只铜盆。一盆盛水,马塞勒斯象征性地洒了点水到我身上。另一个火盆里装着木炭。我和他一起点燃了炭火。这意味着我们共同拥有这个家庭的水与火。他把一只火炬扔向人群,人们笑着抢夺这个吉利的纪念品。
“还需要休息吗?”马塞勒斯低声问,“你可以再坐一会儿,我们晚点儿去献祭。”
“不用了。”
我站起来,和他一道来到家庭祭坛前,献上祭品,向祖先祈福。庭院里,奴隶们宰杀了一头牛,祭祀家神。
当着众人的面,马塞勒斯用一支铁矛【注24】,掀起我的头纱。原本应该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我却恨不得插上翅膀消失。出了一身汗之后,我的妆容一定惨不忍睹。还好,他什么也没说。
在笛手的伴奏下,宾客们唱起祝福之歌:“新娘、新郎,纵情欢乐吧,育出子女。你们古老的家族,不能没有后嗣。它应该永远子孙满堂,像山泉活水源源不断【注25】……”这般歌词,不免令人面红耳赤。
马塞勒斯留在大厅,招待帮他迎亲的人。而我先被女傧相带到布置好的新房内。
婚床已从大厅搬到了这里【注26】。象牙柱座雕琢精细,垂着金线挑花的紫色帐幕,床上覆盖着华丽的丝绸织物,上面散落着核桃、橡子或栗子之类的坚果。
念完祝词后,女傧相把那些坚果清理干净,又更换了床单,放上两个绒羽软枕【注27】。
我在床沿坐了一会儿,直到马塞勒斯进入房中。女傧相笑着说了一句“愿此夜长如三夜”【注28】,便离开新房,掩上门,留下我独自面对他。
“我的夫人。”按照习俗,他唤我。
“我的夫君。”我略略犹豫,还是没能加上更亲昵的形容词【注29】。
一时无言。四目相交,大约都在对方眼中发现了尴尬,不禁莞尔。这一笑,淡化了紧张感。
“饿吗?”他问。
我说实话:“饿。”
他拿起桌上的无花果,递给我:“这儿只有些水果,先吃点吧。你若要吃别的,我让下人去厨房取。”
我连忙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吃点水果就成。”
新房中的水果和鲜花,都是作为丰产的象征,祈愿多子多福。我从没想过还有这个用途。
吃完一些无花果、葡萄和椰枣之后,饥饿感被饱足感取代。却愈发觉得腰带系得太紧,忍不住用手捋了捋腰带。
“让我把它解了吧。”他忽然道。
我一愣。要开始更衣,履行“忠诚契约”【注30】了吗?身体顿时僵住。
他见我没有反对,便动手解我的腰带,但似乎被这种复杂的结难住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我道。
显然,由新娘自己动手解开,这违背了习俗。他却似乎并不介意,点点头。
“呃,我能先去洗个澡吗?”紧张之下,我脱口而出。
“好啊。”他肯定的答复,让我庆幸这个缓兵之计的成功,但他接下来的话语让我心口一紧,“我也得洗个澡。”
幸好,顿了顿,他又道:“你先去吧。”然后,他唤来一个女奴,把我带到浴室。我心不在焉地沐浴完毕,换上睡衣,磨磨蹭蹭地回到新房。
等他从浴室回来时,夜已深了。我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来逃避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坐在床上,低头盯着自己的睡衣,努力转移注意力。洁白的睡衣,一直滑到脚踝处。这种轻薄的昂贵织物,据说来自东方。此时,它像清晨的雾气一样,在我肌肤上飘浮,随着我的每次呼吸,微微颤动。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可怜的丽达【注31】。被化成天鹅的宙斯强/暴时,她试图逃跑、反抗,却失败。我看过一座以此为题材的雕塑。她痛苦而绝望的表情,浮现在我眼前……
马塞勒斯拉开被子,上了床。
母亲说,他的前妻死于难产……别想了,聪明的女人不会这样死掉。
他在我身边躺下。我瑟缩了一下,虽然无法把自己缩得更小。这一刻,我真希望自己是个亚马逊女战士【注32】。
“你不睡吗?”他问。
我只好在他身边躺下。身下堆叠着的茵褥,很是柔软。但我的身体僵硬如石头。
我盯着头顶的床帐,直到眼睛酸涩。他仍没有动。
“你不和我圆房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把脸埋入枕头上的织花面料。真是幼稚。最难堪的是,我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小孩。
“你还太小了。”他道。
我有一瞬的不能置信,随即松了口气。如蒙大赦,感激于他的善良。或许,是由于他前妻的不幸,他不忍再重蹈覆辙?
接下来,又是寂静。有点尴尬。我问:“你的前妻叫什么?”
“法布瑞西娅。”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沉默片刻,仿佛陷入了回忆。“她很可爱。”最终,只给出了这样一个过于敷衍的评价。
我们都沉默了。
又过了一阵子,就在我快要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轻声道:“我娶了你,就会好好待你。”
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不知如何应答,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用了最稳妥礼貌的答复:“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