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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就像海岸线,一直沿着边走,回头看不到脚印,前望也看不到终点。
今天起床的时候,许温然捂着肚子。
“肚子又疼吗?”安静宁问。
“嗯。”许温然点点头。
自从那天溜出福利院起,肚子疼这个毛病好像已经扎了根。每天早晨吃早餐之前会有点疼,吃完之后又不疼。
其实许温然没对安静宁说过,晚上睡觉的时候也疼。
有时候又突如其来,一阵一阵的。
逼近四十度的高温又席卷而来,蝉不叫了,窗外的夏风都是炎热的气息。
“忍得住吗?”安静宁问。
之前两个小孩就在想要不要跟大人说一说,检查一下。但是这痛感并不强烈,持续时间也短,很多时候安静宁准备去说一声,许温然就会拉着他说,“不疼了。”
疼不疼只有许温然自己知道,他怎么说都可以。
“还疼吗?”安静宁问。
许温然一直捂着肚子坐在床上,到这给点了,以往应该不疼了才对。
“疼。”许温然一脸迷茫,他今天也想忍着,但真的忍不住了。
安静宁咬牙,刚长出来半截的门牙还无法完全阖拢,他想了想,还是出了门。
“白露姐,小温然肚子疼。”
第二次来这个一样,算不上轻车熟路,但总之是来过一次的地方,会减少很多莫名的不安。
许温然在一个有着会自动开关的大铁门前等着,医生叫一个人就进去一个,一会儿又出来。
那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渐渐侵蚀着他的内心,进去后会怎么样,疼不疼,会不会流血?
这些问题在他的小脑袋里思索着。
安静宁也担心,今天饭也没吃多少。
在去医院的半途上,许温然一直很怕,但是当他看到那辆熟悉的白色小车,眼睛盯着倒背如流的车牌号,他又放下心来。
“别紧张,等会儿医生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男人在许温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许温然点点头。
大门打开了,听到医生叫他的名字,他走了进去。
男人趁着许温然检查的时间,走出放射科室的楼房,他着实有些紧张。这个失去过亲人的地方他实在是不想再来一遍。
小温然做完检查出来,他朝着小孩招招手。
一上午的时间,检查出来了。
“我们回福利院吗?”许温然问。
“你想回去吗?”
“想。”
“那我们回去。”
男人提着一袋药盒,蹲在许温然身边叮嘱着这个药什么时候吃,一天几次,哪个药又该怎么吃……
“那我回去了?”他问。
“叔叔。”许温然拉着他的衣袖,“能不能陪我一天啊?”
他似笑非笑,“好。”
说是陪许温然,天太热,一下午的时间大多数人都在活动室里。
男人干脆又继续起了上次来福利院时没有做完的事情。
福白露的吉他还没教完,夏天想听上次的故事。福江飞有点怪,上次的题,这次他说来不及了。
许温然又只能和安静宁一起。
“医生怎么说啊?”安静宁问。一边问一边检查许温然上下,好像没摸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说是胃有问题。”许温然说。
“胃?”安静宁想了想,“胃在哪?”
“肚子上面。”
“哦。”
两个小孩在末伏炎热的秋千下聊着天,身上一不察觉就已经布满了汗。
许温然很讨厌出汗,一出汗他的刘海就会全部粘在一起,一甩头就会露出额头。
晚饭一过,许温然拿着衣服去澡堂。安静宁说他不想洗,其实是不想洗衣服,所以会隔久一点再洗澡。
“叔叔。”许温然在澡堂里看到了他。
男人朝着许温然招招手。
“你家里人帮你洗澡吗?”他问。
许温然摇了摇头,“都是我自己洗的。”
“那在福利院呢?”
“有时候安静宁会帮我洗,不过很多时候都是我自己洗。”
“那要叔叔帮你洗吗?”
许温然没说话,不过他嘿嘿笑了两声。
小孩和男人面对面坐着,男人给他洗头。
许温然一直垂着头,盯着男人大腿上。
“叔叔,这是什么?”许温然问。
他指着男人大腿根上,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图案,一朵玫瑰形状的,黑色的曲线勾勒着一种说不上的邪魅。
“画的画而已。”男人说。其实这是纹身,不过他不想带坏小孩。
“身上也可以画画吗?”许温然问。
“可以,只要洗掉就好了。”他说。
“那我也要画。”
小孩子对这一方面好像都很好奇。安静宁拿铅笔给自己画过手表,不过铅笔太淡了,蹭一蹭就没了。
“今天说好要陪你的。”他略表歉意,一边给许温然洗着头,一边按住他的额头。
两个人都没继续说话,潺潺的水声流经地面,进入地漏。
澡堂里那股蒸汽味一直在许温然鼻腔里打转,他躺在床上, 心里想的是那个玫瑰的图形,尽管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凭着记忆,许温然在纸张画了出来,有点不像。
安静宁凑到一边来摸着许温然的脑袋,洗完澡的头发柔软又顺滑。
晚上睡觉的时候安静宁问许温然,暑假结束自己就走了,他会不会想自己。
许温然回答会。
有多想?
很想很想。
许温然在六岁这年发现了一束光,在黑夜中显得如此明亮。
上午,许温然照例拿着他那块没吃完的馒头走到院门口,看着小狗摇着尾巴,小孩捂着自己肚子,想了想还是把馒头丢给了它。尽管,上次去医院后医生说自己要按时吃饭,但他还是觉得,小狗比自己更可怜。
“许温然?”身后安静宁走了过来,看到他在喂狗。
“你干什么。”安静宁好像看到了一切,他有点生气,踹了铁门一脚。吓跑了狗,也吓到了许温然。
“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吗。”安静宁说。
许温然没说话。
“吃药了没?”安静宁继续问。
小孩摇摇头。
安静宁抓着许温然的手腕拉他回寝室。小桌上放着药盒,他熟练的扣开药盒子,一盒完了又是另一种,小小的手掌上仿佛都放不下这些胶囊。
安静宁递给许温然一个杯子,然后把手里的药一颗一颗递给许温然。
小温然含着药,灌入一口温水,一仰头,胶囊顺着食道流入胃里。火辣辣的胃疼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许温然没抬头,他觉得安静宁肯定很生气。
“你重要还是狗重要啊?”安静宁问。
许温然觉得狗重要,他就这一顿早餐吃得少了点,对那只狗来说可能是几天以来的第一顿,所以他张口说,“狗重要。”
安静宁摔门出去了。
许温然觉得自己没错,安静宁也没错。
所以冷战开始了。
许温然会去找福夏天,两个人一起看书,安静宁就当福利院没了许温然这个人,他在福利院度过了这么多夏天,之前哪一个都没有许温然,都这么过来了。
之前很多年岁,在生命里都没有这个人,不也快快乐乐的过来了,有了这个人之后更加快乐,没了他之后痛苦万分。不是爱上了他,只是自己变得脆弱不堪。岁月砍掉了情绪,刺激了神经。时间的洪流下会慢慢习惯。
许温然试着自己去后山看萤火虫,可晚上黑暗的小山道他不敢进去。他就睡了,睡得很早。
安静宁晚上坐在前院的秋千上,老榕树垂下一根根树藤,仿佛就是柳条一般随着风起舞。
不是谁错谁对,谁道歉谁安慰,只是单纯的恼怒或是不解,往事清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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