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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至元二十年春的一个夜晚,从地处东安州的原北元镇国上将军、都元帅、水军万户张禧家的后院里,断断续续地传出了一些受到压抑的哭泣声。
昨日深夜,家中忽然有来历不明之人的投书。只是当少爷张弘纲在看了下人拿来的所投之书后,他立刻冲出院外寻找投书之人。但茫茫的夜色中,早已渺无人迹。
独自一人时,张弘纲把手中的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反复思量之后,最终进了后院,见了他的母亲。
这是一封令他震惊的来信,因为书信之人虽未署名,但却是他早认为已战死的父亲张禧。按信中所说,他不仅活着,而且现在就在琼州。
张弘纲简直不能相信,但在仔细查看了书信之后,他断定这是父亲所书,因为信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在支开了下人、只剩下母子相对之后,张弘纲向母亲转述了信中之言,张禧的夫人忍不住流下悲喜交加的泪水,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立刻动身前往哪个传说中的蛮荒之地。但张弘纲劝住了她,因为在这封书信之后,还有一附言。
“某等所为,因人所托,不受分文。所持者,信义二字。凡往来信物,必封而勿视,不动分毫。三月之内,来回而已。如有差次,定有分说。立规如下:信不必署名,物宜少;欲回之信物,所投之处按某等指定。请勿相见,亦勿查证。必若如此,则后果非吾等所愿耳。”
张弘纲实际上对这个附言琢磨了好半天。这里面既有信誓旦旦之言,当然也有赤裸裸的威胁,但办事之人显然考虑得非常细致,而且可以推断,他们极有组织。
可这个“因人所托”四个字,却颇为令人思量。
张禧所书的内容并不多,大致也就是问家里情况如何,他一切安好、无须挂念,只是要在琼州再待十五年才能回来。但张弘纲明白,这十五年,怕是父亲要在牢房中度过了。
问题是,父亲找机会托人带信一次,这是有可能的,但每三个月一次,就不可想象了。可谁又会托付这种事?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天下竟然还就有人敢接下如此之事,并且分文不取。
冷静下来的他甚至非常怀疑,自己的父亲是否真的还活在世上?毕竟四年多过去了,始终音信全无。但这种事情通常只能信其有,不可信起无。
在和母亲细细地商量过后,他不仅小心翼翼地按对方所言行事,并且为防走漏风声,尽量不让其他的人知道。因为即便现在有疑问,那也要看是否再有第二份来信,而且此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朝廷知道的。
张弘纲当然不知道,能把张禧的信送达他家里,这其实意味着,琼州的军情司,已经渗透到北元的核心地带了。
桑哥看着盒子中金光闪闪的弥勒佛,脸上露出了点笑意。在仔细地观赏了一会之后,他轻轻地合上盖子,然后向厅房走去。
桑哥在北元朝廷中的职位现在是总制院使。所谓总制院、后又称宣政院,是元代为“掌浮图氏之教,兼治吐蕃之事”而设立的朝廷机构。
这个宣政院在整个元代,由于它过问的都是什么国师、帝师,以及他们的弟子,不仅权势熏天,而且胆子贼大。
“二年,复有僧龚柯等十八人,与诸王合八剌妃忽秃赤的斤争道,拉妃堕车殴之,且有犯上等语,事闻,诏释不问。而宣政院臣方奏取旨:凡民殴西僧者,截其手;詈之者,断其舌。时仁宗居东宫,闻之,亟奏寝其令。”
元至大二年,有西域僧人和亲王王妃抢道,他们当场将王妃从车上拉了下来痛扁,甚至言语还犯上,结果朝廷知道了,不仅不追究,宣政院的一帮家伙竟然还要皇帝下令:百姓打西域的僧人,砍他的手,骂僧人的,割其舌。这份诏书幸亏当时还是太子的元仁宗劝谏,才没有颁布。
而元代国师及弟子常干的另一件事就是,借着为大汗祈福,请他们赦免人犯。
桑哥最近就帮助一个人逃过了朝廷的惩罚,他就是今天携礼上门的卢世荣。
阿合马倒霉后,卢世荣这个和他沾边的家伙同样被人告发。幸亏他见机的快,色目人不行了,他立刻又攀上了桑哥这个国师弟子的关系,尽管他的江西榷茶运使之职被剥夺,但也免去了牢狱之灾。
厅房内,见到桑哥出来,卢世荣以比见阿合马更恭敬十倍的态度,小心地站在哪里。因为他明白,阿合马其实是商人,这商人对商人,有些事情是可以用商道上的规则来处理的。但你面对国师的弟子,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桑哥落座之后,他用一种极其谦卑的语调说道:“弟子拜见大师,大师恩泽被世,草民实难表达心中敬意之万一。”
听了他的话,桑哥心里受用,却也淡淡地言道:“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极浮图,卢居士就不用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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