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虽这么说,白二先生心里却并没有这么想。
    坐在前往桥头镇的小轿上,随着轿杠有节奏的颤动声,白二先生陷入了决策前的深深思索,章三爷和肖太平两个人的面孔交替着在眼前晃动。
    说来也怪,肖太平这人白二先生只在五个多月前的侉子坡见过一次,可印象竟是那么深刻,想忘都忘不了。
    白二先生看人入骨哩,一眼便看出肖太平的两大好处:其一是服众,有二百多号弟兄听他招呼。
    其二就是有眼色,知道向银子和银子的主人表达自己的敬爱和驯服。
    也正因为如此,白二先生才向肖太平随口许了包窑的愿。
    许这愿时,虽说言不由衷,却也不能说一点真意没有。
    肖太平真能把窑包下来,大把大把地为他白家赚银子,他何乐而不为呢?然而,让白二先生生气的是,这肖太平也实是太狂妄,竟为包窑而闹事。
    白二先生咋也不相信,在白家窑只呆了短短五个多月的肖太平会有弄窑的本事。
    章三爷不叫狂妄,则分明是可恶了。
    这混账东西哪是在挤兑肖太平和那帮侉子呀?分明是在挤兑他们老白家的银子哇。
    他有钱,有地,眼下缺的就是把煤从地下拖上来的牲口,而章三爷竟要赶走这群好牲口。
    这仅是章三爷气量小么?怕没这么简单。
    这里隐隐约约可嗅到一丝阴谋的气味。
    不是白二先生多疑,事情明摆在那里,章三爷要坏白家窑的大事,这一点连李五爷都看出来了。
    白二先生便认真地回忆起了自己和章三爷交往的历史,仿佛又看到三年多前章三爷第一次来见他的情形。
    那时的章三爷和眼下的肖太平没啥两样,甚或还不如肖太平哩。
    肖太平虽说没钱,却还有二百多号人手,章三爷有什么?只有两只爪子和一副骗人的笑脸,靠给人家看风水混口饭吃。
    不错,开窑的主张是章三爷最先提出来的,他们白家这才从刨露头煤开始,弄起了小窑。
    也正因为章三爷有开初的倡议之功,人又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白二先生才用章三爷做了窑掌柜,一年付给章三爷一百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还看着章三爷从十八姐的花船上捞外快。
    白家开窑发了大财,章三爷也发了小财,因此白二先生一直认为章三爷应该满意。
    现在看来,章三爷只怕是不满意呢!
    这混账东西被一堆堆黑炭,一封封白银弄花了眼睛,就不知轻重了,就想坏他们老白家的事了。
    这混账东西也许以为他真的那么不可或缺,他哪里知道,在银子码起的世界面前,他连狗都不如。
    只要有银子,白家什么窑都能开,什么窑掌柜都请得起……
    脑子里已浮出了赶走章三爷的念头——白二先生认为,这样,既有利于平息肖太平和侉子们的怒气,又能从根本上除却一个潜在的祸害。
    转而再想,又觉得不对。
    如此一来,不就等于承认窑上错了,岂不是助长了肖太平的气焰了么?窑尚未包给肖太平,就助长了肖太平的气焰,日后他这窑主还怎么做?只怕除却一个祸害,又会生出一个祸害的。
    再者说,肖太平真就有本事包下他的窑么?他若是不给他包,事情又将怎样结束呢?这帮侉子真会闹到县父母王大人那里去么?
    想疼了脑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白二先生也就不再多想了,只打算到时根据情况相机处置。
    处置的原则是,为了白家窑里不断生长出的黑炭和白银,决不能让事态继续闹大……
    带着浓烈的和平主义念头,白二先生的轿子颤悠悠地飘进了混乱的桥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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