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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学时光所剩无几,洪卫不愿意最后阶段还让心灵承载沉甸甸负荷。他计算着日子,从生活委员处讨了钥匙,连续几天守着信箱,等待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当洪卫从信箱取出通知书时,他的心在痉挛,不由弯下腰。一股力量在他眼里盘旋,眼泪差点喷溅,不由闭了眼,抿着唇,深深呼吸。许久,他睁开眼,悄悄来到操场,四顾无人,撕开信封,取出通知书。薄薄纸笺力沉千钧压在他的心头,“录取”二字黑团团撞击他的眼球。天道酬勤,“录取”是一杆大公无私的秤,是对他孜孜不倦态度的认可,也是对他出类拔萃能力的认可。洪卫骄傲的目光定格在“录取”上,久违的踌躇满志突兀而出,信心爆棚的感觉如约而至,宾至如归,温暖而温馨。只是,温暖的感觉稍纵即逝。恍恍惚惚中,“录取”如两枚威力无穷的手榴弹,连环双响,顷刻间,炸得他四分五裂,魂飞魄散。志当存高远,人生高高的标杆一跃而过,却摔得结实,摔得窝囊。父亲,妹妹,雪儿,三个清晰的身影扑面而至,晃来晃去,相交相叠,在脑海里幻成三只凶猛的大鹰,盘旋,冲击,再盘旋,再冲击……亲情无价,爱情无价,亲情与爱情却不能兼得,人世间没有比这更残酷的选择。洪卫头痛欲裂,血管破裂,浓烈血腥味弥漫……他收敛一切思绪,关闭一切情感,把录取通知书揣进T恤衫口袋,到教室上课。
整个下午,他坐在课堂萎靡不振,昏沉沉的感觉一直占据他的神经。下课,离吃晚饭还有半小时,同学们到宿舍胡吹神侃,消磨时间。洪卫把书甩到床上,径直出了宿舍,又出了学校,从清凉山向西,到大路折南,从汉中门拐向凤凰西街。不知不觉,他走上了和雪儿最后一次散步的路线。严格地说,他已经走出城区,狭窄而幽静的小路,少了喧闹的市区景致,多了熟悉的乡间韵味。
小路尽头是条小河,河水粼粼,夏蝉唱晚,洪卫站在河边,心潮澎湃。一位农民大爷撑着小船,看轻波荡漾,眉头尽展,额角皱纹如波。河里,群鹅戏水,悠闲滑游,嘎嘎叫唤,憨态可掬,每一只都养得羽毛丰满,肥嘟嘟笃实实。大爷轻挑竹篙,与白鹅嬉闹,浪花飞溅,人鹅互应,笑声漂浮在水面。
洪卫深受感染,情不自禁赞叹:“大爷,你家的鹅养得好啊。”
大爷撑船慢悠悠靠岸,边系缆绳边回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养鹅也有诀窍啊。”
“大爷,养鹅还有诀窍?能不能告诉我,回去也逮一趟鹅养养。”
“哈哈,小伙子,拿大爷开心呢。看你文质彬彬,白白净净,哪是养鹅的命。不过,不是自吹自擂,方圆数十里,大爷的鹅最是膘肥体壮。其实我哪有什么诀窍,只是比别人多用了点心罢了。别人把鹅当鹅养,我把鹅当儿子养,哪有养不好的道理。”
“噢?这倒新鲜。”洪卫兴趣盎然,“为什么当儿子?如果当老子岂不更加健硕?”
“从古至今,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每个人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培养子女似乎天经地义,家家对子女百般宠爱,精心呵护。一旦长大成人,又有几个子女孝敬父母,履行赡养义务?如果当老子养,鹅怕长成骨架了。”
“大爷,话怕不能这么说。孝敬父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当儿子当老子养应该一样。”
“小伙子,你还年轻,没有发言权。我有五个儿子,老两口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拉扯大,费尽心机,耗干心血。现在他们翅膀硬了,一个个另立门户,成家立业,混得人模狗样。可怜我们老两口,浑身是病,无钱治疗;房子破漏,无瓦翻盖;孤苦伶仃,无人问津……五个儿子互相推诿,没有一个肯接受。唉,什么养儿防老,白养了,还不如鹅让我快乐呢。我这一大把年纪还在养鹅,并非闲情雅趣,实在是生活所迫,逼的。”大爷叹气,刀刻般的皱纹一目了然,“当家才知柴米贵,养儿才报爹娘恩。小伙子,当爹当娘不容易,好好孝顺啊。孝顺不是父母死后哭哭啼啼,隆葬厚埋,让父母老有所乐,安享晚年才是真正的孝顺。不孝之子,禽兽不如啊……”
洪卫语塞,父亲瘦弱的身影在脑海摇曳。大爷吆五喝六,群鹅笨拙地爬上岸,嘎嘎叫唤,簇拥着他摇摇摆摆渐渐远去。他怔怔望着大爷远去的背影,默默无语。
洪卫坚定了回去的决心,痛苦沉渣泛起。
回到学校,他体会着同学们的焦灼不安。大四,是人生十字路口,一步之差,千里之谬。大四,是人生一枚重要棋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大四苦滋滋,
奔东又奔西。
全为一张嘴,
累得流鼻涕。
同学们为分配绞尽脑汁,为工作火烧火燎,为生计焦头烂额。每个人都动用全身细胞,动用一切社会关系,为自己争取较为理想的单位。大学临近尾声,各人命运基本心中有数,大部分同学定向分配,哪里来哪里去。过分关注分配的则是一对对恋人,如热锅上的蚂蚁。
十对早恋八对黄,
还有两对在彷徨。
早知今日泪汪汪,
男女当初隔堵墙。
其实,即使隔堵墙,多情男女也会奋不顾身,翻墙而过,或者把墙掏个洞,甚至把墙一推了之。爱情的力量势不可当,哪里有男女,哪里就有丘比特无坚不摧的利箭。只是,洪卫同病相怜,看校园角落抱头痛哭的恋人,心如刀绞。
四年大学生活即将结束,一种叫“留念”的情愫酸楚地充满他的胸腔。洪卫打开相册,挑拣了一张还算潇洒的黑白半身照,翻出一寸底片,到照相馆翻洗了五十张,赠与四年来相处融洽的老师和同学。他买了本毕业纪念册,每本10元,16K大小。毕业纪念册设计精妙,黄色绸缎封面,印制师范大学校门。纪念册内有十多张师范大学不同角度的照片,扉页印制学校校训,主页印制留言者姓名、性别、年龄、爱好、人生格言、留言栏目……每页都有名人名言,左上角还有一寸照片大小的窗口。主页色彩或青,或蓝,或绿,或黄……但绝不艳丽,素雅大方。他爱不释手,喜不自禁,暗暗佩服设计者的匠心独运,这本纪念册绝对是人生驿站的一座精巧纪念碑。洪卫首先恭恭敬敬请大一至大四的历届老师留言,老师并不知道他放弃读研,都激励他奋发图强,大展宏图。他希望多留些纪念,四处请人留言,也替别人留言。他的留言与众不同,并不刻意歌功颂德,但求情真意切。或三言两语,言简意赅;或洋洋洒洒,有的放矢。有时也会配一首情意绵绵的小诗,努力适合每个同学特点。他请别人写,别人请他写,大家陶醉于词语的精雕细凿中。洪卫每天都捧着纪念册——不是自己的就是同学的——希望用留言挽留苟延残喘的大学时光,借以麻醉敏感的心灵,转移内心的锥痛。没几天,他厚厚的毕业纪念册就被写满。吃完晚饭,他躺在床上细细读,读每句话,读每个字,认真咀嚼,品尝个中滋味。那是一个馥香浓郁的花园,五彩缤纷,令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因翻旧的缘故,纪念册比崭新的高出一截。
鲜红的毕业证书分发各人手中,洪卫嗅着
它的清香,居然有些泪眼蒙眬,他嗅到了分别的味道。班上开了联欢会,其实是告别会,同学们唱歌,演小品,做游戏,谈感想,女同学眼睛红了。晚上聚餐,洪卫与大部分男同学酩酊大醉,一个个勾肩搭背,风度尽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胡话连篇。
第二天,洪卫一直睡到日上竿头,被豺哥叫醒。豺哥到南京办事,顺便用小车接他回家。洪卫拆了帐子,裹了被子,叠了毯子,卷了席子,收了盆子……找了只大包,能带的全带走,连同零头碎脑一股脑儿塞进去。他最珍惜的是一只棕色大皮箱,皮箱见证了他四年的阅读生活。大学几年,他买了不少书,陆陆续续带回家,锁着的还有满满一箱,主要是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纪实小说和大量人物传记。他深情凝视那只箱子,心情沉重地与豺哥抬上车。豺哥走了,小车喷出一缕白烟。
洪卫没上豺哥的车,他觉得一身轻松。能带的全带走,只剩下自己。他可以走,却没走。大学生活正式结束,他对大学生活依依不舍,对南京依依不舍,对校园依依不舍,对老师依依不舍,对同学依依不舍,对宿舍依依不舍……四年的生活历历在目,难舍难分。现实与历史只一步之遥,他知道只要跨出南京,大学生活立即成为历史,崭新的生活就会成为现实。他还想在这段历史中多呆一会,满足一下无休无止的牵挂。
中午,洪卫叫上薛青,为金玛、扎桑送行。他们是三年制进修,正好毕业。到食堂小炒部,洪卫打几份菜,薛青买了两瓶洋河大曲,他瞪大眼,责怪她:“你想灌死我们?”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后一次了。”薛青眼一红,摊开四只瓷盆,均匀地倒酒,然后一一端给大家,“大学几年,人生大起大落,相识是我们的缘。来,为永远的友谊,一醉方休。”
金玛、扎桑性格豪爽,酒量不低。大家强忍分别的痛,说着,笑着,闹着。薛青敬着大家,大口大口地喝,心情沉重。洪卫领教过她的酒量,自然不敢轻视,但并不藏量,很快脸色红润。薛青把目标对准扎桑,他毫无惧色,宁死不屈,碗顶碗地喝。两瓶见底,大家醉态毕现。薛青面若桃花,金玛面颊微红,扎桑还嚷着喝酒。
“拿酒来。”薛青手一招,食堂服务员又拿一瓶,过来放在桌上。
“客气,客气。”扎桑做个鬼脸,开了酒瓶均匀倒好。
四人开怀畅饮。一个少数民族班男同学飞奔而来,对金玛叽叽咕咕说一通。金玛碗筷一丢,起身拉起扎桑就跑,风风火火丢下一句:“等一会过来。”
洪卫和薛青莫名其妙。她气鼓鼓嘀咕:“喝酒都不能尽兴。”
洪卫不放心地追上去。路上,他听清原委,少数民族班一位女同学与一名上海籍的男同学热恋两年,现在即将分配回去,两人悲痛欲绝。女同学伤心过度,把左手摆在桌上,掏出水果刀,在空中高高扬起。水果刀划出美丽弧线,戳穿左手,鲜血汩汩冒出,刀成了葫芦串,左手紧紧粘在桌上。男同学拔出刀,抱着女朋友痛哭流涕,迅速背她到学校附近医院。金玛他们赶至医院,女同学左手已经包扎好,男朋友抱着她,神色忧伤。金玛轻言柔语安慰,扎桑唉声叹气,洪卫黯然注视,双目悲哀。
“无爱一身轻。情为何物?情为烈火,惹火烧身,自作自受……”回到食堂,金玛咕咕喝口酒,喃喃自语。薛青悄悄捅了捅她,她猛然醒悟,瞟瞟洪卫,见他目光呆滞,自责地一吐舌头,不吭声。
下午,洪卫和薛青为金玛、扎桑送行,他们背着大包小包到火车站。金玛掏出两颗子弹壳分别递给洪卫、薛青:“军训时,我偷偷捡回了五颗步枪子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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