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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率军离开罗马,但一切麻烦还在不断滋长。
我从元老院的会议公报和众人的议论中得知,盖乌斯面临的老兵安置问题,果然颇为棘手。而这个问题又亟待解决,它直接影响军队对盖乌斯的忠诚。
按照战前安东尼与盖乌斯做出的承诺,十八个富足的意大利本土城镇被许诺分给士兵。那些战胜归来的凯撒旧部,开始要求盖乌斯兑现这一慷慨承诺,分给他们土地,建立老兵移民地,让他们退役后能成为有田可耕的农民,得以谋生。然而,那十八个城镇的富裕地主们当然不愿白白让出土地。他们蜂拥来到罗马,反对土地授予,并贿赂了许多元老院的参议员。其中也有一些人受安东尼幕后指使,希望以此迫使盖乌斯下台。
表面上看,安东尼与盖乌斯仍处于合作关系之中。但就像油和水不能相融一样,两派之间的关系仍然暗流汹涌,宛如一团在湿润的草丛中缓慢焖烧的火焰。安东尼的弟弟卢修斯,虽然资质平平,背后却有福尔维娅出谋划策。他们联合了那些城镇的地主,首先要求全意大利分摊这一负担,所有城市一起抽签。
但盖乌斯绝不可能满足这一要求,因为那样会导致意大利所有城市都陷入压力与危机,更多的人站到反对他的一边。他一再安抚其他城市,发誓土地征收仅仅局限在早已拟定的名单中,并赢得了信任。按照他私下里的话说:“与其让所有人都反对我,不如让少数人恨我。镇压少数人,比赢得所有人容易得多。只要不危害到自身利益,大多数人对于少数人的受难并不会感同身受,反而会庆幸自己不在其列,并合理化这个过程。因为他们不愿相信,灾难是盲目的,也有可能降临到他们身上。”
于是,那些地主又转而要求,损失土地的人应当论价得到政府赔偿。这很合理,但罗马的国库空空如也,还有大笔债务,盖乌斯忙于征税,根本不考虑这样的支出。他宣称将来都会给予赔偿,但这一空头支票不知何时才能兑现。
在卢修斯、福尔维娅等人的策划之下,那些城镇的富裕公民们成群结队地来到罗马。其中有老人,妇女和儿童,聚集在罗马广场和神庙前,痛哭流涕。大街上到处是无家可归的人。这引起了很多罗马人的同情,连我都听到了不少议论,民众认为盖乌斯太过冷酷狠心。而我只能装作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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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我和克劳迪娅出门采购一些衣饰用品。
最近,由于大批无家可归的饥民涌入罗马,街上多了大量匍匐在地的乞丐,市场上普通奴隶的价格降至最低。但与此同时,富人享有的奢侈没有丝毫凋敝。
战神广场附近的整条街道上,聚集着许多经营金器、珠宝、香料、高档家具、玻璃器皿、鞣制皮革之类的店铺,大理石镶板的营业执照上铭刻着各类进口奢侈品【注1】。这里靠近台伯河岸,以便每天用驳船运送大量货物。世界贸易中的精品汇集于此,应有尽有。商人们时常挂在嘴上话的是:“如果您在这里买不到您所需要的,那么它根本就不存在”。而这话并不那么夸张。
来自黎巴嫩的香柏,来自高卢的珍贵鱼酱和美酒,来自非洲的象牙和纯金饰品,来自东方的珍珠、檀香、精美织物,来自被焚毁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的精美古籍,还有关在笼子里的珍禽异兽,以及精通专业技能的高价奴隶……各种商品吸引着视线。一些商人不仅出售货物,还很乐意分享他们在商路上的冒险经历,虽然不免夸张。每当他们开始说故事时,总是少不了听众。
下了肩舆,我带着克劳迪娅走进常去的一家服装珠宝店。据说刚从东方来的商船带来一批珍贵的货物,我已经让店主帮我留下了一些。
店内地板上装点着彩石镶嵌画。墙上有壁画,但都是一些花木鸟禽的图案,没有英雄或神灵。因为店主是一名犹太商人,信奉一个不能直呼其名的神灵,不吃猪肉也不过生日【注2】。他殷勤地迎上来,招待我们。装束和罗马人很不相同:衣长及踝的束腰衣,细麻制成。外袍无袖,衣襟敞开,有杂色的条纹。
“尊敬的夫人们,我保留了最好的珠宝和衣料,都是神灵的恩赐加上能工巧匠的杰作,别的地方有钱也买不到。”说着,他打开檀木匣子,诸色宝石流光溢彩,展露在眼前:
鸽蛋般大小的缠丝玛瑙,色带细如游丝,适宜雕刻肖像;来自埃及的稀有祖母绿,宛如尼罗河水的颜色,据说只有那河水,才有如此奇异的绿;产自努比亚的宝石,通体晶红,宛如凝固的鲜血,在不同的切割角度折射出不同的光彩;金叶浮雕的腰带,紫玉髓勾连的项链,都是近日最受宠的风格……
如今的罗马,每个人都认为必须展露他们的财富。富有的罗马女人离不开日趋沉重的装饰,恨不得每一寸肌肤都覆盖上璀璨的珠宝。珠宝闪烁出的光芒,就像一个个五光十色的肥皂泡,营造出华丽的梦幻。
我用指尖拈起一串黄晶玉,淡黄色的温润色调让人想起蜂蜜。光滑沁凉的玉石,让肌肤很是惬意。
店主见我有兴趣,立刻介绍:“您眼光真好,这是亚历山大王宫里散佚出来的贡品。我敢保证,埃及女王手头也没几件类似的。您佩戴它,连女神也会艳羡。”
听他提起埃及女王,我反而失去兴致。她最近虽然对罗马影响很有限,但她的儿子凯撒里昂,对盖乌斯而言始终是一个威胁。
店主很会察言观色,立刻调整策略,之后再未提起埃及女王,转而向我推销一枚据说来自远东的手镯。可惜我对此并无兴趣,转向那些细腻的薄纱、轻软的丝绸、缀有流苏的缎带、打满褶子的上等亚麻布,察看其质地与花色。海蓝的、暗金的、朝霞似的玫瑰红、无花果树叶似的深绿。各种鲜艳色彩,各种印花图案【注3】。
我喜欢那些来自遥远东方的丝织物,在日光下显出织有银丝的纹路,宝光流转。指尖轻轻拂动它,它像海浪一样起伏荡漾,变幻色彩。柔滑的质感令人沉溺。
我想起最近听闻的说法:“这种丝绸,涨价了很多?”
“哎,这也是没办法,现在生意不好做啊。小庞培在西西里的海军封锁了东部的许多航路。我花了五倍于以往的价钱,才说动一个船主,冒着生命危险,把这批丝绸运到意大利。不仅是丝绸涨价,高品质的埃及棉和亚麻价格也在飙升。”
“小庞培”塞克斯图斯,正是盖乌斯面临的一大敌人。据说,那些被安东尼和盖乌斯剥夺了权力的贵族,以及大批奴隶,投奔到其麾下。塞克斯图斯在短短几年之内,就组织起拥有四万多人的庞大舰队,占据了西西里岛、撒丁岛和科西嘉岛,封锁了不少航线,频频袭击意大利沿海地区。当地沿海居民对这伙海盗十分畏惧。
我忍不住问:“那个小庞培,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他的海上舰队十分吓人,据说继承了他父亲的才能。”店主到底是知道我和克劳迪娅的身份,话锋一转道,“但对小凯撒而言,应该不足为患。”
他这么说,显然只是恭维我们。我也知道以盖乌斯手下目前的海军力量,还无法对抗塞克斯图斯。
见我沉默不语,店主转而向克劳迪娅推销:“这种丝绸正好搭配这样的珍珠,很匹配您的肤色和美貌。”
我定睛瞧了瞧。果然,克劳迪娅这样的天生丽质,不需要过多装饰,佩戴轻便的珍珠就很好。其他珠宝都太沉重累赘。至于丝绸,无论什么丝绸只要穿在她的身上,都能焕发出意想不到的美丽。而一旦没有穿在她身上,就像死去动物的皮毛,只是毫无生气的物件而已。
“来,试试这项链。”我把那条珍珠项链,给她戴上,端详一番,“这很适合你。”
我做了个手势,让店主记在账上,等会儿奴隶过来付钱。
之后,我选了几匹布料,还挑了几枚金银饰品,准备带回家,分别给玛塞拉和马库斯这两个孩子当玩具。
克劳迪娅靠近我,轻声慢语地问:“您是否知道,您的弟弟喜欢什么?”
女孩子总是为心爱的人而打扮,她想赢得盖乌斯的喜爱。我下意识地想给出肯定回答,毕竟无人比我更了解盖乌斯。但仔细一想,其实我并不知悉他到底喜欢什么。或者说,他对这些虚荣的装饰并不在意。无论我穿戴什么,去问他觉得如何,他都会给予赞美。
店主不遗余力地开始推销:“最近流行天青石,越蓝的天青石越珍贵。夫人,您看看这颜色,蓝得就像小凯撒的眼睛。”
克劳迪娅没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买下一套天青石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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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的轿辇里,我委婉询问她,最近与盖乌斯相处如何。她稍稍垂下纤细的眼睫,并未直接回答:“您的弟弟公务繁忙,不过病情总算好转了。”
见她如此神色,我便明白,盖乌斯依然对她相敬如宾。这让我只能在心中叹息。也许盖乌斯的感情需要更长时间的培养,就像水底沉重的磐石,只要日夜被温柔的流水拥抱,也终将推移。
尴尬的沉默中,我看向轿辇外。抬辇的奴隶们动作轻巧而娴熟,举重若轻地抬着肩舆,在拥挤的城市中穿梭。肩舆的木头框架上雕了花,包着金箔。伴随着轿身轻微的颠簸,系在轿厢两侧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提醒路人避让。
回家的路线,需要穿过平民聚居的苏布拉区。这里像一个巨大的蚁群,街道狭窄,人多嘈杂。驴鸣,马嘶,吆喝声,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拉丁语,希腊语,以及我听不懂的那些蛮族语言,混合在一起。同样混杂的,还有各种气味:烤面包的气味、鱼腥味、腐烂的菜叶气味、油烟味……
排污沟边的棚户区,搭了许多塔伯纳【注4】,这家的屋檐挡住了那家的庭院。简陋的招牌招摇在墙壁与树干上。屠夫的店面前挂着掏空内脏的家禽、褪了毛的野鸡野兔和猪蹄。有人把装着刚买的食物装在篮子里,从窗口用麻绳将篮子吊上去。十字路口的喷泉干涸见底,颓垣断壁就像裸/露的白骨。捡破烂的人、装扮残疾的乞丐随处可见,贩卖奴隶的掮客像夏日苍蝇一样多。当然,还有站街的卖/淫/女。
克劳迪娅的目光在扫过一家妓/院门前的普里阿普斯神像时,快速收回视线,垂下眼睛。我放下了绿宝石色的帷帘,向后倒在羽毛靠垫中,把污浊的气味和景象挡在外面,只盼着快些到家。
忽然,轿辇停下,外面吵吵嚷嚷。我拂开垂帷,只见一群平民模样的人把我们围住,黑压压一片,至少有几百号人。他们见我露面,立刻向我涌来。护送我们出门的奴隶虽然有十几名,却也挡不住如此人多势众。我不禁后悔没有带上卫兵出门。
听他们嚷嚷的内容,很容易猜到,他们就是那些被剥夺了土地和房产的外地公民。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挤到我面前,满面泪痕:“您是小凯撒的姐姐吧?听说您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难道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安定的居所吗?您能忍心看到孩子忍饥挨饿吗?”
婴儿在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联想到马库斯,我也不由心软。这妇人看上去也是出身体面人家,从未为生计而操劳过,以前过着有奴隶服务的安适生活。她绝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的土地和房屋会被全部没收,她将从富裕的地主沦为无家可归的贫民。
我虽同情她,但这事由不得我。如果盖乌斯不把那些土地分给退役士兵,必然导致军心不稳,士兵们不会再尽心竭力地效忠于他。
克劳迪娅的道德罗盘比我明确得多。她十分同情这些无家可归之人,不顾我的反对,离开轿辇。她一下去,立刻被那些人围了起来。我担心她的安全,不得不也离开轿辇,挤到她身边。
和大多数罗马贵妇一样,我们身上不会携带现金,付钱由陪同的奴隶完成。克劳迪娅把刚买的珍珠首饰递给一个小孩,我来不及阻拦。
人群中混杂着一些市井氓流。他们一见她拿出珍贵财物,便大喊起来:“大家在挨饿,而她们那么有钱,这不公平。把她们的东西抢过来!”
那些人一拥而上,粗暴地推搡,发泄着愤怒。哀号和混乱像潮水一样淹没上来。护送我们的奴隶都被纠缠住。甚至有人开始投掷石块。我们被人流挤得跌跌撞撞。
刚才那些痛哭流涕的可怜之人,转瞬之间变成了可怕的暴民,爆发出了内心积聚的仇恨。他们就像一堆带刺的荆棘丛,无论谁碰到它,要么承受痛苦,要么承受损失。
见势不妙,我扔下刚买的首饰。珠宝散落在地,引起众人哄抢。我拉住克劳迪娅的手臂,趁乱逃跑。我从未这么用尽全力地奔跑过,凉鞋在坑坑洼洼的铺路石上碰撞。不时踢到零碎的垃圾,也顾不得了。
大街两旁,密布着许多一团乱麻般的小巷子。我们在巷子里迷失了方向。巷道狭窄,两侧的棚屋民房用木板、破碎的石头和柴泥灰墁筑起,十分拥挤,阳台和对面的房屋几乎贴在一起。正午的阳光都难以照进如此幽深的巷子。空气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湿气和木头腐烂的气味。
克劳迪娅跑得太急,不慎踩到裙摆,跌倒在地。我扶她起来,但自己也是精疲力尽,双膝疲软。裙子上沾染了泥土,手链被钩断,玛瑙珠子散落了一路。还好后面没人追上来,我们暂时安全了,还心有余悸,惊魂未定。
“这是哪儿?”克劳迪娅问我。
我只能摇头,环顾四周。破败的石墙上,布满了白泥的潦草涂鸦。但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有一些猥/亵的春/宫画和污言秽语,令克劳迪娅避开目光。
她肯定没来过这种地方。对我们而言,富人聚居的帕拉丁山上,空气永远清新。这种阴影里的肮脏小巷子,宛如另一个世界,令人窒息。我们裹紧头纱,向前走去。从未走过这么长的路,新的珍珠凉鞋磨得双脚有些疼,不得不停下来松一下绑带。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到人声。
那是一家低矮昏暗的小酒馆,外面停着两辆待租的大车,摆着一排松脂密封的、贴有标签的瓦罐。我知道这种地方,供应陶土大酒杯盛着的廉价葡萄酒,还有一些快餐热食,猪血香肠、茴香橄榄、小扁豆、羊奶乳酪之类。有些甚至可以免费为客人烹调自带的食材,只要客人在那里消费酒水。
这种便宜的小酒馆,穷人的福地,最是鱼龙混杂,也最不安全,骡夫、水手、盗贼、扒手、角斗士,各种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赌博与打架斗殴频繁发生。女人很少出现在这种地方,除非是私家娼妓。
这让我感觉到情况不妙,正想转身离开,酒馆的门帘被掀起,走出来几个市井流氓模样的青年男人。醉醺醺的男人打量着我们,操着大舌头的苏布拉口音:“这两个娘们儿好像迷路了。”
我绷紧了脊背。克劳迪娅像感到危险的小动物似的微抖了一下。
“这婊/子好像长得真不赖,是哪家妓/院的?”他们盯着克劳迪娅,肆无忌惮。
我按捺下心中惊恐,正想拉着克劳迪娅离开,却被截住了退路。他们逼上前来,威胁道:“别想跑。我昨天刚把几个蠢货扔进下水道。”
我们措不及防,一个人粗暴地拉下了克劳迪娅遮脸的头纱。她的脸完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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